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
……
少时,战乱,家中一贫如洗。
为了保命,父母将仍是幼龄的我遗弃,任我怎样苦苦哀求也终是漠然而去,留我一人在这里颠沛流离。
那一天,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狂啸的风翻覆了我最后的希望。
直至今日,我依旧清晰地记得母亲在离别时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在这个乱世中,只有强者和懂得舍弃的人才可以活下去!”
看着她枯槁的双手,我有了一时的心软,我想告诉他们,我会变成一个强者的。
然而,他们终究是走了。
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理解,只是被抛弃的噩梦夜夜萦绕左右,那无法抑制的恨早已深埋心底。
我喜欢红色,从此我只爱着红色。
“我们终将会迎来属于自己的命运”
当我正被一群人打得奄奄一息是,他降临了,他一裘血红衣袍,容貌俊秀,但面容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愁。
他冰冷地瞥了一眼那群因觊觎欲我美貌而想绑走我的人,轻蔑一笑。
我看见他的手掌一按,倏忽间,空气好似凝结,再回头,那些人已然神情痛苦的死去。
他转头看向了我,神色辨不出喜怒。
“世人愚昧,不知生与死真正的面目,也不知生与死本就没有分别,那些费尽心机,苦苦追求的,也不过是一霎那的芳华,而世间万物亦是过眼云烟。”
“你可愿掌控万物众生生死?可愿与我一起永存于世间?”
他启唇微吐,流露出的仿佛是甜蜜的花香,让我不由自主沉迷其中。母亲不是也说过,只有强者才可以活下去吗!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向了我的新生。
他带我走入了阴阳家的禁地——罗生堂。
罗生堂分为主殿和副殿,主殿是东皇大人用来册封九歌神灵的地方,而不同于世上其他的宫殿,罗生堂共有三千副殿,但只有十来个好似可以开启,只有册封的九歌神灵才可以进去,其他的没有东皇阁下的允许,任何手段都无法开启
他让我进入了象征大司命的那扇门,我轻轻一推,门开了。
初一进入,首先感觉的是狭小,似乎只有一间密室大小,然而却又令人感到无限的距离,无尽的广阔,大小、远近早已失去了概念,只有进入才会感受到这是何等的伟大,头顶是无垠的星空,脚下遍布彼岸曼陀罗。
往前方一看,是一面墙,似近实远,仿若镜花水月,看的见却摸不到,只是隐隐看到上面一种与世不同的诗歌,便为之一惊: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
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
……
让旋风在前开路,让暴雨澄清旷宇,九州众生的生死尽在手中执掌,这是何等的威严霸气,使人不由的沉迷,感受其中的威严。
在我正沉迷于其中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这是阴阳家的禁术——六魂恐咒与阴阳六印的阴阳血手印与阴阳合手印,练成之后你就可以接任我的职责。”
“你将是阴阳家的下一任大司命。”
“只有我死了,你才是完全的大司命,我若不死,你永远只是下一任。”
他陪着我一同在大司命殿中修炼了好多年,他让我用他的鲜血修炼六魂恐咒,渐渐地,我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再也离不开他,我想这就是喜欢吧。
我不知道我和他在里面修炼了多久,因为既然空间都没有概念,那么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此期间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屈
“阴阳家容不得心中有羁绊的人。”
“下任的大司命,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杀了你的父母!”屈的语气虽冷漠,却流露出了对我的一丝关切与爱慕。
......
我如游魂般的在曾经的家乡里转悠数圈却迟迟没鼓起勇气去杀了他们。
我不明白现在的自己——那不知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的刻骨恨意,那不知疲倦的日夜修炼,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能去报复他们吗?
可现在的自己,却懦弱地不敢进家门。
“请给点钱吧,大人......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走到那声音的源头,却看见几年前还美貌如花,极爱干净的娘亲此时蓬首垢面,卑微屈膝地向人讨要赏钱。
我走上前,丢了几百钱于她那锈迹斑斑的碗上。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知不觉中,我问了一声。
母亲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颤
“你终于来了啊,你如今活的如此之好......”她似有感慨地说着,死命地拉扯着我。
“都是你父亲的错......”
“我要你杀了他!"母亲如疯子一般地大叫着,死命地扯着我的衣服。
我看着这样的她,心中一凉。
我竟是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我竟是为了这样的一个人而左右不定,这是何等的可笑。
她将她的过错全丢给了那个人,她自己就没有好好想想,难道,她自己就没有错吗?
还是说本来这世间的恩怨本就是强者来决定的......
我定了定神,那年他们离去的决然,和这些年来与世隔绝的生活中所受的苦楚涌上心头。
我起势,用我在梦中所练无数遍的杀招——骷髅血手印,杀了她。
她在血色的光芒下停止了挣扎。她复杂地看着我,伸出手正欲抚摸我就像当初她送我离开之时一样。
然而,母亲的手终是没有完成她主人的愿望,带着遗憾而去。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这时,屈出现在我的身旁,轻轻地抱住了我,仿佛略有感慨。
不要怪我,这是你当时在离别之时告诉我的:
“在这个乱世中,只有强者和懂得舍弃的人才可以活下去!”
我相信母亲是有爱的,只是这爱却敌不过生存的欲望,财富的蛊惑,跨不过生与死的距离,超不出阴与阳的轮转。
那么,这样的爱,要来何用?
我垂眸,屈随着我的莲步轻移。
她已经死了,那么就只剩他了。
我在家门前止步,入眼的一切却异常陌生。
原本那破旧不堪的草屋,此时却佳木茏葱,奇花烂漫。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是体面。
想当年,是谁说没有钱,养不起我的?
我轻嘲一笑,屈紧紧地抱住我,我感受着屈并不宽阔却异常温暖的胸膛,我知道屈是想说一切有我,我们相视而笑,他隐藏在虚无中和我一同向内堂走去。
一道若有若无的娇吟伴着男子浓浓的轻佻气息随着风传入耳边。
我不由得想起了母亲,和她临死前那复杂沧桑的眼神......
不知她是否知晓,是她的死铸造了“我”的新生。
我会杀了他的——为你,也为我。
门倏地被推开,父亲一惊,不知想起了些什么可怕的事情,越发搂紧了身旁的暖香温玉。
我一撩耳际垂发,望着那年轻美丽的女子颤抖地依偎在父亲旁,恰似弱柳扶风,心下只觉嘲讽
——母亲啊,就为了你的生,就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将我弃于乱世......
也不知是谁当初含情脉脉“若富贵,定不负。”
然而却成如今这般,何苦执着。
若无那些年,我怎知世间一切纷扰转瞬即灭。
想罢,我定了定神,略略藏了藏我那红的有些妖冶的手,娉婷而入。“原来是我的乖女儿回来了啊."父亲见是我,方下释然。回神之时,上下打量,见我一改往日青涩模样,出落地愈发高挑艳丽,眉开眼笑。
“呦,你回来了啊!你回来了就好,你回来了就好。我正准备去找你,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你看现在我已经富裕了。小时候,不就是怕你受不了贫穷的苦吗!现在好了,你可总算回来了!”
他色眯眯的上下打量着我,像狼一样的目光,好似想把我连皮带骨地吞下肚,又像是评估一件美丽的装饰品。我心下厌恶,却也没有表现出来,静静地等他把临死前要说的都说完
“女儿啊,你这一回来可是要享大福的啊!据爹爹的消息,最近啊一家公子要纳一姬,以你姿容定当中选,说不定一跃,还可以成为个夫人!到时候,那荣华富贵,是用也用不完!”
他嘿嘿地笑着,满眼迷醉。我却一怔,莫名的觉得悲哀。
少时抛弃,就连现在,也是想卖女吗?
我看着他略带讨好地将那个原本半敞着衣襟的女子拽到我面前,故作豪气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么可就不能少了面子。这个女的,喏伺候过我一阵子,还算机灵...就送给你做婢女好了!”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个女子梨花带泪的模样,却还是面不改色地塞给了我。
“这样啊,你到那公子的府中,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身旁的女子哭个不停,眼前的人影幻化数个出来,难辨真假。
“去那公子府吧,去拿到那取之不尽的荣华吧"
父亲这样说。
”都是你父亲的错,杀了他.....”母亲疯狂地呐喊。
......
最终,所有的幻像相叠,融合。从清晰到模糊,再从模糊的黑暗混沌中,渐渐化成了身后这个男子的模样。
这个男子,他微笑,幽深的瞳孔带着狠然"杀了你父母!斩灭世间最后的羁绊!“
他目视我,踩着地狱生得的彼岸花,对我说:“ 你可愿掌控万物众生生死?可愿与我一起永存?”
......
在那一刻,我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杀!
正如现在,我即将杀死我的最后一个亲人。
我不说话,睥睨地望着他,像执掌万灵生死的至高神明一般。
他不解地看着我,看着我步调迤逦地走向了他.
我抬起手,任由那鲜血一般的手掌暴露在世人前。
那娇柔女子霎时就晕了过去。
父亲见此也是瞳孔一缩,浑身忍不住地发抖。
他深呼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我的手掌,言辞难掩惊恐
“你...你的手?骷髅血手印?阴阳家…大司命!”
“是的,正如你所见。”我把玩着我耳际的一垂发,眼微挑。
“你知道吗,也许就是我的这样的一只手,你就会永远失去生命!看看你的手臂吧,那美丽的六魂恐咒,比起我的手掌来,却是有之过,却无不及。”
他一听,神情慌乱惊恐万分,下意识地撩开袖子,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就在此时,我乘势抓住了他的手,施下了六魂恐咒。
六魂恐咒印虽说是禁术可它只会潜伏在体内,并不会立刻生效。只有当体内真气运转的时候,才会产生伤害并且产生强烈反应。
父亲幼时,曾蒙侠客指导,当过一段时间的江湖人,虽无极高造诣,却也有些成就。后来一经颓废,招式生疏,可是内力,和作为江湖人的反应定是有的。
我一击之下,他定会反击,体内真气运转,从而引发体内的六魂恐咒。
而我,就是要让他,痛不欲生!
漆黑如墨的指甲划过他的肌肤,他在我之前的故意恐吓之下,下意识便出招。
我已知计谋得逞,便不做纠缠,腰身一摆,退至远方。
“现在你可以欣赏欣赏六魂恐咒的美丽了!”我一笑,转身离开,丝毫不顾他在背后那疯狂的叫喊与咒骂。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到了第五步的时候,他就停止了叫喊。
我明白,从此,那个生而不养我的父亲就消散于世间,不复存在了。
整个身体好似轻了许多,我用我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罗生堂,却见他已经站在门口等我归来。
“恭喜你,从此你就是阴阳家的大司命,阴阳家的长老,与云中君、少司命、湘君、湘夫人并列。
东皇阁下也不知会是有着怎样的风采......
遐想之时,我的眼前忽然闪现出这个在我即将被夺为奴婢时,伸出手,救我于水火的人。
那个带我入阴阳家,接任大司命的人,因为他的存在,我的生命才有了意义。
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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